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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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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

段太尉辭官還鄉的消息傳開後, 無異於一道驚雷。

本就不平靜的官場一石激起千層浪,一時間眾說紛紜, 有人認為段太尉為朝堂效勞多年,本就是時候頤養天年,也有人卻說他並非自願,而是受到女婿林重亭牽連,才不得不自願請辭。

各種各樣的揣測,並沒有傳入皇帝耳中。

生母自縊而亡,皇帝前往國寺為亡魂祈福,在此期間,除了關乎國祚的要緊事, 一概不見旁人。

在國寺這些時日,皇帝感念頗深——當初皇太妃在世時,他身為兒子,總是心中嫌她在後宮爭強好勝,對自己管束甚多, 偏袒外戚……

人死如燈滅, 他方才念起了母親的種種好。

譬如幼時生病時高熱不退, 是母妃日夜不闔眼地照顧他, 又或是他成年後,父皇原想為他許配六品小官的女兒,是母妃據理力爭, 為他相看如今家世顯赫的發妻, 有其家族助力,登基後的他才如虎添翼, 無人敢置喙……

可自己竟然聽信林重亭讒言, 將母妃禁足鳴鸞宮, 直至她死前,也不曾再見上一面。

心頭懊悔一日更甚一日,可人死不能覆生,皇帝唯有日夜跪在佛前抄寫經文,為母妃超度,以求她來世投胎個好人家,萬事順遂。

這夜,他照舊謄寫經文直至夜深,方才出了佛殿,往寺中臥寢處回去。

將將走過游廊,卻見庭中樹下似有一道雪影閃過,皇帝登時停下腳步,瞇眼看過去。

跟隨在他身旁的大太監提起燈籠:“誰人在此驚擾聖上?”

那道影子縮著沒有動,直到皇帝親自開口:“許是寺中的沙彌走錯了路,你且出來,朕不會治你的罪。”

聽到他的話,對方似松了口氣,緩緩從暗處走出來。

沒想到竟不是寺裏的和尚,而是一位披著雪色狐裘的女子。

她的肌膚,比身上的裘衣更要雪白,朱唇烏發,唯獨一雙深邃的眸子,透著藍汪汪的亮,如上好的琉璃般清澈。

女子彎下腰,局促不安地行禮:“民女途經此處,原是想進寺拜謁佛陀,不成想驚擾了聖上,還請陛下寬恕。”

說罷,她雙眸怯怯地看了他一眼。

皇帝頓時只覺得身子骨酥了大半。

他尚存一絲理智:“孤看你分明是異族人,為何會出現在這臨安城外的寺廟中,又會說中原話?”

聞言,女子跪倒在地:“回聖上的話,民女雖是匈奴人,卻自幼由養母撫養,她是中原人,我自然也就隨她說中原話,如今養母已逝,妾身漂泊無所依……”

話未說完,她眼眸中隱隱有淚光閃爍。

皇帝殘存的理智,在此刻化作疼惜和同病相憐。

他走上前,伸手將她扶起來。

靠近之際,只覺得暖香撲鼻,叫人昏昏然不知身處何處,皇帝瞇起雙眼,打量起眼前的女子。

國色天香,莫過於如此。

況且她身為異族人,鼻梁高挺,眼睛如寶石,與後宮中的貴女相比,更讓人多了幾分想要熱切探究的欲望……

他既是天子,自然無需拘束,皇帝想也不想,將人打橫抱在懷中。

美人輕呼一聲,攬緊他的胳膊,皇帝一掃多日來心上陰霾,大步朝寢臥的方向走去:“孤還沒來得及問,你叫什麽名字?”

雪衣女子眉間一閃而過的厭惡,說出口的聲調卻是比夜風還要柔:“妾身名叫箬葉,箬是竹字頭的箬,葉是樹葉的葉。”

皇帝哈哈一笑,伸手在她腰際之下拍了拍:“好名字,孤聽著甚是心悅。”

女子將頭埋入他胸膛:“聖上謬讚……”

.

聖上原定要在國寺祈福整月,沒想到才過十幾日,竟然又打道回宮,且帶回來一個異族女子。

這個消息不出半日,便在宮中傳開。

後宮中有嬪妃按捺不住,次日便想要上門打聽,不成想聖上竟將那位女子就養在自己的寢殿之中,且以她是異族人,無需遵從中原人的規矩為由,免了她的晨昏定省,就連皇後也不必見。

如此一來,宮中之人竟是連她長何等模樣,姓甚名誰也不知曉。

皇帝每日在朝堂上心不在焉,一下了朝,便往寢殿裏鉆,同美人齊享巫山雲雨之樂。

便是皇後來問,有禁軍攔著,任她如何鬧也進不來。

幾次三番下來,原本事事還能約束著皇帝的皇後徹底死了心,索性什麽都不過問,閉門過起自己的日子。

自此,皇帝更是無所顧忌,恨不得整日同這位新收的美人時時刻刻纏在每一起,將前朝的煩心事拋到腦後。

為了彰顯對箬葉的寵愛,皇帝大手一揮,封她為悅妃,位分僅在皇後之下。

這下莫說是後宮,便是前朝的大臣也看不下去,紛紛上諫,稱聖上此舉有違祖制,於理不合,還請聖上收回成命,在後宮中雨露均沾為好,莫要效仿那等為美色誤國的紂王幽王之輩。

皇帝充耳不聞。

可這些老臣卻不似皇後那般,會因賭氣而不管他,反而是每日上奏得更加起勁,且聯合起群臣一齊上諫,大有聖上若是不改,就以身殉國之意。

皇帝可以不理會皇後,卻無法對這些朝臣置之不理。

可頒下去的聖旨,豈有收回之理?

他每日與這些老臣周旋,只覺得分外疲憊。

十多日下來,便是與悅妃在床榻之間時,也忍不住皺眉嘆氣。

悅妃替他按揉太陽穴,解語花般問道:“聖上可是遇到了煩心事?”

皇帝不忍心將她牽扯進來,只隨口尋了個由頭:“不過是近來朝事繁忙,有些疲乏罷了。”

悅妃手上動作沒有停:“聖上若是覺得累,臣妾倒有個好主意。”

“哦?”皇帝捉住她的手,輕嗅上頭似有若無的香氣,“愛妃倒是說說,你有什麽好主意?”

悅妃順勢靠在他懷中:“妾身從前在西域,聽說蘭田產一種名為浮霭的暖玉,若以此玉為枕,有安睡助眠的功效,若是以其為床,睡上半個時辰,人就能夠清醒舒展無比,聖上何不召集能工巧匠,將它做成床?”

皇帝一聽,頓時來了興致。

當日,他便召人來問,得知悅妃所言非虛,皇帝便迫不及待,下旨要禮部的人去辦理此事。

誰知當天夜裏,禮部尚書範潛便入宮求見。

青年跪在禦前,陳情道:“啟稟聖上,今日您所令之事,臣恐怕無非派人去做。”

皇帝靠在悅妃懷中,享受美人柔荑餵過來的蜜餞:“為何,可是銀錢不夠?若是不夠,朕明日叫度支司的人多支些銀錢便是。”

範潛沒有將頭擡起來:“聖上誤會,此事不能成,暫與銀錢無關,而是蘭田遠在西域,且浮霭暖玉難得,便是一枚也價值連城,更何況要以其整塊為床?臣以為聖上此舉過奢,若當真照辦,只怕將來王公貴族效行,風氣不佳,於朝政社稷無益。”

一長串說教,皇帝聽著只覺得煩悶。

他從美人懷中坐起來,居高臨下看著範潛: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,何況孤整日辛勞,莫說是以暖玉為床,便是用它打造整座宮殿也算不得什麽,哪裏用得著你來廢話?”

不等範潛開口,他又道:“你若是不肯做,自然有旁人會去做。”

說罷,皇帝又懶懶散散倚到悅妃身上:“孤乏了,你先下去吧。”

多說無益,範潛只得退了出去。

原以為此事就此揭過,沒想到次日,禦書房之中,皇帝正在由悅妃陪著批閱奏折,忽聽到外頭一陣喧嘩,似有人闖了過來,又被禁軍攔住。

來者聲如洪鐘:“老夫倒是要看看,有先帝賜的這柄寶劍,有誰敢攔我?”

聲音的主人,皇帝倒是熟悉得很——正是昨日被他斥退的範潛的祖父,連任兩朝太師之職的範逸。

不等他問發生了何事,範逸已闖進了禦書房之中。

範太師年近七十,依舊精神矍鑠,雙目炯炯有神,一瞧見皇帝身旁的悅妃,當即怒不可遏地喝道:“妖妃,若不是有你蠱惑,聖上豈會做出勞民傷財的糊塗事?”

說著,他手中握住的那柄金光閃閃,系紅纓的寶劍便朝悅妃刺來。

皇帝大驚,忙出聲制止:“範太師這是何意,可知禦前持劍傷人,乃大逆不道之事,你速速收手,孤念在你年歲已高,定不會追究。”

範逸沒有停下來:“聖上許是忘了,臣手中這柄寶劍乃是先帝所賜,見此劍如見先帝,奸佞皆可斬,如今奸邪就在聖上身旁,臣豈能坐視不理?”

話音未落,只聽得女子啊的一聲,被範太師手中的寶劍刺中了右肩。

範太師亦是一楞——方才那一劍,他直覺對方是可以躲過的,誰知她竟沒有躲,而是挑釁地看了自己一眼。

皇帝哪裏會曉得其中暗流湧動,見悅妃當真受傷,鮮血從傷口處溢出來,他忙扶住搖搖欲墜的美人,對一旁目瞪口呆的太監喊道:“楞著做什麽,還不快宣太醫!”

太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,先是為悅妃開了止血的方子,又替她把脈。

誰知不把脈不要緊,這一診斷,太醫緊鎖的眉頭舒展開:“好在娘娘傷得不深,精心療養後,不日便可痊愈,臣還有一事要恭喜聖上。”

“哦?”

“臣方才觀察娘娘的脈象,脈滑如珠,分明是有孕了。”

聞言,皇帝原本烏雲密布的臉上轉陰為晴,他喜出望外,唯恐這位太醫出了差錯,連忙又傳喚了三四位太醫來。

太醫們診斷的結果都大差不差——悅妃娘娘已有孕在身,且按照日子來推算,正是一個月前。

算起來,那個時候,正是皇帝和她在國寺初次相逢,天雷勾動地火的時候。

皇帝心中豈有不得意的,當下獎賞伺候悅妃的宮人和太醫,高興過後,他又沈著臉看向已被禁軍制住的範太師:“範大人為老不尊,擅闖皇宮不說,竟想要謀害皇嗣,先將他投入天牢,等朕的發落。”

.

午後,壽安坊林府。

書房窗外垂柳已抽出嫩芽,兩只絨毛嫩黃,肥嘟嘟的鳥兒互相依偎著,正在給彼此剔毛。

窗內陡然傳來一聲低吟,驚得它倆停下來,倉皇振翅飛走。

對此,屋裏的段漫染一無所知。

少女閉上眼,長睫輕輕發顫,哪裏還曉得外頭發生了什麽。

林重亭帶著涼意的唇,從她的額心直至鼻尖,掠過唇瓣過後一路向下……

段漫染也不知一切為何會發展成這樣。

原本自己見林重亭卸職在家,擔憂她無事可做,便想著倒不如趁此機會,教她練字也好。

沒想到練著練著,竟讓她伺機趁虛而入,還是在白日裏。

少女仰著頭,身軀輕輕發顫,沒有力氣推拒林重亭。

想起先前幾回也是這般,不明不白就被吃幹抹凈,段漫染又羞又氣之餘,心中竟升起幾分隱秘的期待。

莫非自己當真就是這般可恥的人……

正游神之際,只覺得腰間束帶被人輕輕扯開。

書房內碳火燒得極旺,她本不應該覺得冷,偏偏林重亭略帶冷意的指尖落到肌膚上,激起她渾身一陣顫栗。

少年絲毫沒有憐惜她的意思,反倒是更肆無忌憚地前進了幾分。

林重亭嗓音在她耳畔響起:“免免可是在想什麽?”

“……”

段漫染咬住下唇,哪肯將自己心思說出來。

林重亭也並勉強,只是低低笑了聲,與她額頭相抵。

微風拂過,柳枝糾纏不休,正難舍難分之際,廊下陡然響起小廝通報的聲音:“啟稟世子,正門外有人求見。”

段漫染身軀繃緊,思緒剎那自混沌中清醒,身軀卻是仍動彈不得——林重亭依舊將她的手腕錮在席上,不曾松開。

少年直起上半身,側頭看向門外:“是何人?”

“那人在馬車裏,小的不曾看清。”小廝道,“只不過她身旁的婢女將這東西給了小人,讓我帶來給世子過目。”

說罷,他便候在門外。

段漫染眼中猶含水光,目光示意林重亭松開自己的手,還是正事要緊。

林重亭低頭,先慢條斯理地替她將衣裳合攏,腰帶束上。

段漫染真是羞得連目光都不知該往哪兒落的好。

她索性閉上眼,側過頭不去感受少年的目光,原本雪白的耳垂處卻是不受控制地透出粉意。

……

少年行至門前,只將書房的門打開一道小縫。

林重亭垂眼,看見呈在小廝手中紅盒裏是何物——一枚巴掌大的玉印,上頭鳳紋栩栩如生。

林重亭不過淡淡掃了眼:“回去告訴皇後,我如今已不是朝臣,不便見宮中的來客。”

皇後來了?

屋裏段漫染聽到這話,也顧不得盤發,她站起身來,趿上鞋來到林重亭身後:“既然是皇後娘娘,還不快快請她進府來。”

話說出口,她才意識自己著實是有些心急了。

林重亭並未多言,微微側身擋住她的身形,不讓小廝看見:“既然如此,請皇後來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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